暗面对很多人类而言是一片犹如地狱一般的地方。
但我想所有人都会承认,这里的黎明有着它独特的诱惑力。
本来像是覆盖满了灰烬的天空,在黎明之时会在一角被染成火红色。
那抹仿佛流淌着的血液的红色无声的燃烧着,会很快的入侵到上空每一个角落,代表着黑夜的离去。
这一夜我并没有入睡,因为当很多事情在脑子里面乱转的时候,保持清醒要比辗转反侧要多少轻松一些。
当看到天空重新变成了灰红色的时候,我叫醒了床上沉沉睡着的小龙雀。
我做这件事的时候,躺在她旁边的初邪也睁开了眼睛。
初邪的眼里都是血丝,脸色也有些苍白。
白天的时候她为了整备救援队忙了很多事情,晚上的睡眠质量也并不算好。
阿纱嘉和我一样没有入睡,里奥雷特并不需要太多的睡眠。
对人类这边的事情她完全不会放在心上,当我试图帮初邪处理事情的时候,她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跟在我身后闲逛而已。
小龙雀很怕阿纱嘉,尽管阿纱嘉既没有什么坏心眼也不会去欺负她。
我想大概是梅尔菲斯带着她在暗面旅行的时候,里奥雷特给她留下了很恐怖的印象。
这种东西是我所无法改变的,不过阿纱嘉也并不会在乎一个小姑娘对自己的看法。
属于里奥雷特的时间十分漫长,如果以人类的视角来看的话一定会觉得这种生活单调而沉闷。
但里奥雷特并不会像人类一样感到无聊,在阿纱嘉闲着的时候,她似乎也一直在暗自一点一点提升自己的力量。
我准备了大家的早餐。
餐桌的气氛一如既往的灰暗,当初邪和小龙雀的心情都不好的时候,我也没办法开启什么有趣的对话。
用餐完毕之后,我们带着组织好的守备人员回归了【神都】。
除了初邪的几百名亲卫队的成员之外,奥索维在另一边还为我们准备了一支的部队。
加上运作作物飞艇的工作后勤人员,我们的队伍的规模已经达到了近千人。
在飞艇停泊的广场入口,我看到了正等在那里的巴宰。
他早已经把那个可笑的山羊胡子剃掉了,不过因为疏于打理,那家伙的下巴上仍然留着参差的胡茬。
巴宰曾经坐到过反抗军人事主管的位置,那是在内政方面仅次于奥索维的职位。
但是在燃墟夺权之后,所有奥索维之下的反抗军高层管理人员全都被换血了。
这是一个黑暗的时期,但也是一个崭新的时期。
在新人类之中初生的这个政权里面,单有管理才能是不够的,拥有足以自保的的战斗力量更加重要。
二者兼备的人才相当珍贵,所以他们并没有因为原来的立场而被清洗掉。
初邪重新启用了他,让他帮忙负责协调救援队成员之间的内政工作。
这对巴宰来说是驾轻就熟的工作,他当年运作的团队是数以万计的反抗军部队和前进据点人事任命,而现在我们只有几千人。
“都准备好了吗?”初邪没有将目光放在那一长列作物飞艇上,因为大家都知道,让这些飞艇动起来并不是难事,难的是让操作和保卫他们的人乖乖听话。
巴宰歪头看了一眼车队:“就等你一声令下了。”
女孩点了点头,然后我们一起向最大的那艘飞艇走了过去。
我看着飞艇最下层的舱门缓缓打开,门后的黑暗突然像气球一样在我眼中迅速膨胀了起来,笼罩住了我眼前的整个世界。
我听到了自己身体摔倒在地的声音,然后失去了意识。
意识的断层似乎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抓住了我,是苍缀的意识。
她强行把我的意识拉扯进了我们曾经一同共享过的空间。
这种事情只发生过一次,是很久之前的沙洲之城。
那时候她为了保护我,强行控制了我的身体,然后杀了很多人。
“苍缀?发生什么事了?”我将意识传递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眩晕和黑暗让我非常不爽。
面临巨大挑战、正要启程的时候,却突然被人拉入了里奥雷特的意识交流空间,我的心情相当烦躁。
苍缀不安和歉意的情绪传了过来,然后几乎是同一时间,我宽慰的意识也传递了过去,她这才稳定下来。
与此同时,我共享到了她的听觉和视觉。
我看到了骸王的身影。
我相信任何人只要看上一眼就不可能忘记那个女人的身姿。
“把你的意识拉过来是我命令她做的,这是无奈的选择,你不要怪他。”骸王强大的触探贯穿了我和苍缀的意识空间,无比清晰。
“不会。”我回答。
“苍缀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要做。这个决定要你和她共同抉择,所以才必须把你拉到这里来。”
骸王的解释非常耐心,这也从某个角度上说明了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什么决定?”
“苍缀为了你已经在暗面耽搁了很久,她现在必须回深渊了。”
在瞬息之间,我和苍缀的交流开始,然后结束了。
你要去深渊?
不是我想去的……是骸王的命令……我没办法违抗……对不起……
无需抱歉,如果那对你很重要,你就必须要去做。
可是我去深渊,就没有办法执行我们的契约了……
在听到她这么说的时候,我心里发生了不小的动摇。
现在正是我需要力量来保护和帮助初邪的时候,如果我和苍缀的契约被封印,那么我的力量会受到极大地压制。
我负面的感情一如既往的倾泻而出,苍缀焦急自责的情绪在下一刻就迎面而来。
我没办法掩饰,她也不行。
我想宽慰她,但是当我连自己的动摇都控制不了的时候,对她更是无济于事。
骸王冰凉的手放在了苍缀的肩膀上,作为异体同心的我也感受到了。
直到这个时候,苍缀才重新平静了下来。
“就像她所告诉你的,她要去深渊了,你们的契约将会受到压制。”骸王轻轻抚着苍缀的脸颊说道。
“什么程度的压制?”我强忍住内心的焦躁问。
“这将由你们接下来的抉择而定。”
“到底要抉择什么?”
“苍缀将前往深渊,建立属于自己的次元城。”
这句话对我的冲击甚至比那个坏消息还要强烈。
里奥雷特的每一个种族都在深渊之中拥有属于自己的次元城,那是他们在深渊里为本族所开垦的力量之源。
每个种族都会以里奥雷特之王所建立的次元城为核心,然后再由族中最强大的领主们的次元城作为卫星领域。
这些由领主们所建立的次元城往往会作为种族之间相互征战的地带。
我深知苍缀潜力强大,但却没想到现在的她就可以去开拓自己的次元城了。
“深渊是我们里奥雷特力量的源泉。那里有最原始的欲望和能量,苍缀要利用它们在虚无之中建立次元城。建立次元城的过程是里奥雷特对自己存在的最深刻的理解方式。当我们亲手建立的次元城成功屹立在深渊之中的时候,力量就会得到无可比拟的升华。”
“这应该是好事吧……或许我该祝贺你。”我对苍缀说。
“苍缀很久以前就获得了这个资格,别忘了她连属于自己的魔兵器都已经写了出来。她之所以留在这边,完全是为了你的利益。如果不是我的强令,她还会为你耽误更久。”骸王毫不客气的说道。
看来我已经没有反对的资格了,毕竟我不是那种厚颜无耻的人。
当对方为你默默付出了很多以后,我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将其视若无物。
骸王很清楚我的想法,她继续开口道:“苍缀现在所要抉择的是,她将以什么身份前往深渊。”
“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她以骸族身份进入深渊,那么我能保证她最基本的安全。骸族在深渊中征战不多,她可以在最安全的位置建立次元城。但倘若她以血族的身份计入深渊,我就无法帮她了。她必须要在混沌之中开辟出属于自己的领地,像初生的婴儿一样接受所有深渊之中里奥雷特的觊觎。我所能做的就只是希望,在她的次元城足以保护她之前,那片飘摇之地不会被其他里奥雷特找到。”
“既然如此,何必要选择血族的身份?”我并不理解苍缀所面临的选择。
“原因很简单,只要我还在位,无论她怎么样塑造属于骸族的力量,也不可能取代我而成为骸王。你和阿纱嘉·光咏在一起,应该很清楚里奥雷特最终所追寻的东西。以苍缀的心性,她无论如何也不会为了王位而挑战于我,这就意味着她要一直生存在我的阴影之下,直到我或她被毁灭为止。当能够毁灭我的挑战者出现的时候,我相信她也不会无济于事。”
“而如果她以血族的身份进入深渊,血族就会从真正意义上重新复苏。或许这条路她根本走不到终点,甚至可能刚刚迈上几步就被其他里奥雷特或者深渊中的混沌力量所吞噬……但无可否认的是,现在血王的宝座就空在那里。只要她获得能够踏上王座的力量,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碍她了。”
和我的意识连接在一起的苍缀沉寂着,她没有表达任何的意念。
我知道,她是真真正正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她有着任何一点的倾向性,我也可以感受的到。
为什么你没有自己的想法?
成为骸族还是成为血族,你都无所谓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选哪条路才对你最好。
为了我?为什么?
因为我只能够看到你一个人,你的眼就是我的眼,你的心就是我的心,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原来终极契约真的是这么深沉透彻的交融……如果当初不是她而是阿纱嘉……
我不该这么想,但那却是我无法控制的思绪。
苍缀在我的想法微微闪过的时候,立刻就传递过来了一阵撕心的悲伤。
对不起。我只能强忍着她落泪的感觉,发自心底的道歉。
人类……真是复杂……真是矛盾……你们的道歉……我无法理解……
我无话可说。
“苍缀,把利害关系对他说清楚,然后就选择吧。不要耽搁太久,人类生命短暂,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的。”骸王轻轻地呢喃着,那声音越飘越远,我想她已经离去了。
利害关系?
是力量的压制。
如果以骸族身份进入,我仍然可以给你做赎魂之凯,亡者之曦也会得以保存,但是零斩和零移的力量你就没有办法使用了。
如果我去建立血族的次元城,就要深入深渊的混沌,在建好次元城之前我都没办法对自己的存在进行定位,所以我们的契约会被隔断,契约装甲没有办法生成,你也只能靠你自己的力量来凝聚铠甲。
但是零斩和零移可以用?
可以,但是也只能用你自己的能量发动,能用的次数很少。
这两个选择所能够带来的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如果让苍缀涉险,我力量的损失会相对较少,毕竟保留下来的血族能力已经达到了扭曲规则的层次。
可是有一个问题我却不能忽视:如果苍缀被混沌吞噬,那么我所有通过契约所得来的力量都会变成过去式。
我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做出决定。
这不仅仅是出于对自己力量的担忧,也同样是因为苍缀在我心中的位置和以前不一样了。
当某个存在不顾一切的将自己的情感和命运心甘情愿的交付到另一个存在手里的时候,绝大部分人类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我就是这种人中的一个,无论苍缀是不是拥有人类通用的感情,至少我会为之感动。
所以我不可能完全不考虑苍缀的安危,这也算是人类不理性的一面吧。
我并不了解苍缀。
身为活在嘈杂世界的人类,我没有主动联接她的感触的习惯,也并不喜欢这么做。
但是我仍然有自己的看法,苍缀似乎具备骸族的特点更多一些。
毕竟她的血族血脉在不久之前才刚刚觉醒,或许血族的征兆还没有来得及显现。
在我为这个决定苦思冥想的时候,苍缀继续的沉默着。
我的思绪毫无保留的传递给她,她反馈回来了些许欣喜的情绪。
是因为我在思考关于她的事情么?
或许是因为我承认自己并非是不在乎她的么?
我没有得到答案。
是的,哪怕是异体同心的契约者,也有着无法看透的东西。
人类自从诞生以来,正是因为对未知的渴望才会成长,会痛苦,会恐惧……
去复兴血族吧,苍缀。
好。
不想知道为什么么?
我已经懂了。
不需要解释,我的想法她都能读的到。
尽管这条道路充满了危险和未知,但至少未知的未来才会比较有趣。
只要拥有敢于承担其后果的勇气,我们就可以踏上任何一种道路。
我不知道她会创造什么样子的未来,但是现在我替她选择的这条路,一定不会枯燥无味。
至于失去了一部分力量的我会面对什么,似乎已经那么不重要了,就把这算成是一种赌注吧。
希望当苍缀成功立足于深渊的时候,她能够给我带来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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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以为当自己重新醒来的时候会看到初邪或者是阿纱嘉的脸,或者还有一点浮车前行的颠簸感。
然而我首先感受到的是酸痛的肌肉和冰冷的地面,以及手腕上紧紧扣着的铁镣。
有笑骂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地方传来,说明我在这个地方并不孤单。
这种情形让我心里一紧,但是还不至于让我乱了分寸。
在尽量保持身体不动的情况下,我微微眯起了眼睛向周围望去。
这是一个非常宽敞的大厅,我正身处于大厅正中央一个五米见方的铁笼之中。
距离铁笼大概七八米远的地方坐着三个人,他们围坐在一张桌子旁边正在聊天。
那是三个十分强壮的战士。
他们腰间挎着剑,身上穿着轻巧的护具,完全没有朝我这边看的意思。
身体下面的地面上闪烁着法阵的光芒,如我所料,吸取能量的法阵。
体内的能量已经完全见底,想要凭自己的力量破开铁笼是不可能的。
这个状况让我想起了很多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而且没有一件是好事。
我轻轻挪动了一下酸痛的身体,豁然发现神宫依旧挂在我的腰上,这让我非常困惑。
不管从哪个角度想,也不会有人傻到将武器留给囚犯。
不过也好,如果撑到晚上,到看守昏睡的时候我可以偷偷试着用神宫将镣铐撬开,等到那个时候……
咕——
空旷的大厅回响着我腹部所发出的饥饿的轰鸣声,三个守卫全都扭头看向了我。
我叹了一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个看守站起身快步跑了出去,一个仍然坐在座位上,剩下的一个端着一盆烤肉和一瓶水向我走了过来。
这是个十足的壮汉,他让我想起了食影者曾经的斧战士霍图。
虽然没有霍图那么强健,但他脖子上的青筋还是让人忍不住侧目。
壮汉将那盆烤肉和水放在了铁笼外面,蹲下来看着我。
“这是什么地方?”我一边问话一边伸手抓起了食物想嘴里送去。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饿,就好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似得。
“燃墟一会儿就来。”他用粗犷的声音答道。
“你是思灭者的人?”我皱起了眉头。
“思灭者的战斗团副团长,汉克。”
“堂堂的副团长竟然来当看守?我面子真是够大的。”我冷笑道。
“我不是看守,你也不是囚犯。”汉克面无表情的说。
他似乎没有聊天的意思,于是我就专心把精力放在了面前的食物上。
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饥饿感似乎更明显了。
就在我专心消灭面前的食物的时候,门口那边突然传来了什么响动。
汉克站起身来,转向了大厅的入口。
一个人影已经闪了进来,坐着的那个战士蹭的站了起来。
来的自然是燃墟。
燃墟穿着和以前风格相仿的长摆风衣,不过没有带武器。
他风风火火的走进来,随意的摆了一下手,包括汉克在内的其他人就立刻走出了门外。
燃墟隔着笼子站定,阴沉的打量着我。
我提着神宫,站在笼内看着他,试图从燃墟的表情上看出些什么。
对视了一会儿,燃墟没有做什么表示也没有说话,只是忽然擡手向我扔来一件东西。
我下意识的伸手接住,竟然是钥匙。
“什么意思?”我皱着眉头问。
“想在里面住一辈子?初邪已经出发了,你想还在这儿睡多久?”燃墟用沙哑的嗓音淡淡的说。
原来把我锁在这里并不是因为什么人要害我,而是初邪做的决定。
就在我们要启程的时候,苍缀强行拉走了我的意识。
开始的时候初邪急得要死,但是阿纱嘉却很清楚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很快就打消了初邪的担忧。
为了赶时间,初邪便将我留在了思灭者的城堡里。
至于我在铁笼中的原因,则是为了避免曾经在沙舟之城的事情重演。
阿纱嘉虽然清楚是苍缀对我的意识做了手脚,初邪却不能确定我是不是会像上一次样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发动【渊体唤醒】。
为了保证其他人的安全,她这才提议将我关了起来。
至于那些看守,并不是为了防止我逃走,而是为了防止其他人趁我无意识的时候下黑手。
得知了真相之后,我反而有些奇怪,因为这并不是我所熟悉的燃墟的作风。
按照我对他的理解,他根本就不会把我当一回事,更不会亲自掌管这里的钥匙。
我打开了镣锁和铁笼,一边揉着手腕肩膀一边走了出来。
“初邪他们出发多久了?”我问。
“四天。”
“什么!?”
本来以为我失去意识只是几个小时之前的事情,却不料自己沉睡了这么长时间,怪不得的起来的时候感觉肚子会这么饿。
后来我才知道,当我和苍缀在意识中对话的时候,由于她的沉默,我在虚无中丧失了时间感。
主观上似乎相当短暂的思考被无尽的虚无拉扯成了整整四天……这也就是骸王在离开前叮嘱的那句话的意义吧,可惜我并没有第一时间理解。
“他们往那个方向走了?!”
燃墟看着我,面容明朗而戏谑,这和我印象中的那个狂人差的很大。
“你没有能量,也没带补给品,能追上她么?笑话……”他最终叹了口气,“跟我过来。”
虽然对他的命令多多少少有些抗拒感,但我还是跟了上去。
燃墟把我领到了他自己的房间。
当我们走进去的时候,那个叫风信儿的女人正在打理床边的一盆盆栽。
“让人把东西给他拿过来。”燃墟对风信儿说。
女孩轻轻点了点头,像花瓣一样飘到了门口,对经过的一个后勤人员轻轻的低语。
我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坐到了沙发上。
这个时候,无力感突然涌了上来。
昏迷数日没有进食的后遗症在现在算是发作了。
“我真是看不透你。”我让自己尽量的放松,然后又拿过一杯水往喉咙里倒着,试图多少补充一点水分。
燃墟对我的评论没有表现出情绪的波动,他踱在沙发后面巨大的落地窗前,眺望着思灭者城堡脚下的铁辉城“你是想说,我对权力的渴望让你想不通么?”
这虽然不是我想表达的角度,但多多少少也是沾着点边际的,所以我点了点头。
“你和初邪真是蠢到了一起的绝配。”他嘲讽道,“我想要的不是权力那么简单。你觉得我的统治很残酷?其实我只是给了人们自己想要的东西。”
“没人想要岌岌可危的生活,也没人想要朝不保夕的命运。”
“没错,但我给他们的并不是那些东西。他们所有人都需要一个权威,而我就是那个权威。”
“权威……?”
“他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走,他们不知道自己走的对不对,不知道自己会走到哪里。他们会在路上因为疲惫而哭泣,会因为饥饿而绝望,还会因为难以忍受的危机而疯狂。所以他们需要的是我,而不是初邪那种蠢货。”
“初邪的理念可以给他们温暖和慰藉,你的专断独裁能给他们什么?所有人都会恐惧你,因为你没有减少血腥,你在创造它!”
“温暖和慰藉只能让他们享一夜安眠而已。那个蠢女人又有多少温暖可以一一赠送给别人?把自己燃烧殆尽么?人们紧抱着夺来的一点温暖,是喂不饱明天的肚子的。”
“那你就可以?”
“因为人们会把光芒贪婪的吞掉,只有仇恨和恐惧可以肆意的传播……人类在危难之际就是这种动物。在黑暗降临的时候,仇恨和恐惧才能驱使着人类前行。给他们爱,他们就会躲在那束光明之下裹足不前。”
这些事情我从来没有想过,所以也没办法反驳燃墟。
他曾经是上流家族的佼佼者,而我只是一个受过普通教育的普通人而已。
很多事情我是没有资格发言的,因为我本就无知。
“你要做他们的权威,指引他们的方向。可是你又怎么知道自己的方向是对的?你就没有一点动摇么?”
我换了个质疑的角度。
我并不是要驳倒他。
正相反,其实我是希望能听到足以说服我的东西。
“或许我会走错,那又怎么样?新人类已经没有退后的机会了。”
我还没有被完全说服,但却无法否认他所说的话。
这个时候,风信儿打开门,让一个后勤人员给我拎过来了一个背包。
我打开它,看到了很多生存用的必需品。
“上路吧。他们向海蓝大陆的传送门去了,按照给你的地图直线赶路,应该很快就能追上她。”燃墟说。
我将包裹放在地上,沉默了几秒,没有动身。
“燃墟,按照你的道路前行,新人类就算能够重新回到外面,还有尊严可言么?”
“尊严……”
燃墟沉吟着那个词汇,没有立即回答。
看来我问了一个好问题,他的理念也并不是无懈可击的。
“贪狼,尊严是留给活人的奢侈品。对死人而言,尊严一文不值。”
“战士的尊严也一样么?”
“……”
燃墟沉默了起来。我没有继续等待他的答案。
********************
我带着生存用品,追逐着初邪离开的方向而去。
孤身一人的旅行,这个场景有些熟悉,也有些奢侈。
我背负的重重负担早就剥夺了我独自旅行的机会——虽然那些“负担”并不一定是什么坏事。
铁辉城现在也许是【神都】里最安宁的城市了,思灭者在城市的外围和城内的小广场建立了很多食品配给站,整个铁辉城的市民几乎都被发动起来成为了自发的劳动力。
结晶大陆各个地方涌来的难民在这里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得到了喘息之机的人们刚刚从死亡的恐怖中解脱出来,还没有捣乱的精力。
我用高速飞行了大概半天的时间,然后放缓了速度。
距离铁辉城越来越远,可能遇到的危险也自然而然会随之增加。
虽然结晶大陆整体而言并没有发声真正恐怖的饥荒,但食物的短缺仍然使得会人人自危。
背后的包裹里装了足以支撑一周之久的食物,都是经过营养搭配的高热量蛋白棒,一天三根就可以保证正常的活动消耗。
但这东西根本就没有经过调味,吃起来口感粗糙而且带着一股微微的乳酪的如果是在平时,我的胃部是绝对不会容许这种东西进入的。
不过现在任谁都没得选择。
虽然我没有体会过濒临饿死的感觉,但我至少清楚现在这个时候能够吃饱就已经来之不易了。
我在飞行的途中陆续看到了很多正在迁徙的难民,其中还有不少是拥有战斗等级的战士。
城镇之间的大路上被扔满了各种各样的包裹和行李,而那些有气无力正在赶路的难民们对地上的东西全都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
我降低了飞行的高度仔细查看了一下,发现满地的行囊基本都是一些衣物和零碎的小玩意。
当人饿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曾经看重的必需品都已经变成了负担。
人们除了行路之外已经拿不出额外的力气来背负它们了。
只有食物才是唯一的必需品,人们在旅途中很快就明白了这个事实。
那些等级不高的战士甚至连盔甲都丢掉了,只有腰间的武器还能显露出他们的身份。
在第一天晚上,我随便从路上捡了一些衣物和被褥,深入到了树林里面,弄成了可以保温的简陋睡袋,然后在赶路的疲惫中享用了一份安静的睡眠。
第二天的时候,大路上的人影却几乎都不见了。
我飞了半天,仅仅看到了三波十几个人组成的难民队伍。
这有些奇怪,不过我并没有时间去探寻答案。
道路向另一个方向转弯的时候,我脱离了主干道,以直线的角度向通往海蓝大陆的传送门继续飞行。
那里是初邪的最终目标,车队很难从茂密的山林地区穿行,我这么走能更快追上他们。
我将高度定在刚刚高过树冠的地方加速行进,能量消耗过半之后就在树上休息,这样既安全也不容易在树林里丢失方向。
当我第三次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一阵人声从不算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那声音很奇怪,有点像吼叫,但声音很哑,也很微弱。
我从树上跳了下来,径直向那个地方走去,想要一看究竟。
喘息的声音,沉闷的噗噗声……我把手按在了神宫上,透过树丛向那边看去。
一个男人躺在地上,像死人一样一动不动。
他的身上坐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拿着一根匕首插在男人的胸口上。
她把匕首拔出来,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然后又一次插下去。
女人的手臂、面颊和胸前的衣服上全都是血,那个男人的血。
女人的眼里是死气沉沉的灰色,仿佛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惊恐、激动或者愤怒。
她像恐怖片里的木偶一样,一刀刀的戳着身下男人的尸体。
离他们不远的地面上,丢落着一个布包。
布包歪在哪里,有一滩被踩烂的浆果散在旁边。
我不知道冲突是怎么爆发的,也不知道谁对谁错,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离开。
可是在我继续动身之前,另外一个男人出现了。
那个男人的手里拿着一把剑,他从另一个方向的树丛中走了出来,女人也回头看到了他。
冗杂的长发垂在女人的面颊上,邋遢的像是街边的乞丐。
男人看了看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擡起手里的剑指向女人,然后走过去捡起了地上的布包。
他将布包背在了背上,然后用手捞起那捧稀烂的浆果。
浆果的汁液和泥土混在一起,看起来像粪便一样,可是那个男的完全不在意,他一口就将手里的东西吞了下去。
他一边吞咽着肮脏的果实,一边用剑对着那个女人,慢慢向后退去,重新消失在树林里。
女人手里的匕首落在了地上,她从那具尸体上滑了下来,完全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躺到了血泊里面。
她仰躺着开始抽泣,很轻很轻的抽泣,就好像无力再流泪。
那是一种绝望的放弃。
我拨开树丛向她走了过去,而她并没有看我。
或许她已经接受了即将到来的死亡,至于我是什么人,对她已经不重要了。
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我把她从深黑色的血泊中拉了出来。
她无动于衷的任凭我摆弄,只是直直的望着天空。
“别吃我……”她喃喃道。
我心里微微抽动了一下,把准备好的一根蛋白棒递到了她嘴边。
女人的眼睛微微亮了,她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指甲差点撕破我的皮肤。
两秒钟的时间,她就把那根东西吞进了肚子里,而且没有被噎到。
那像野兽一样的进食让我本能的想要后退几步来保护自己。
咽下了嘴里的东西,女人长长的喘了一口气。
浸透了血液的长发在女人的肩膀纠结成好几束,她擡手把头发拢在脑后,用充满泪水的眼睛看向我。
她还很年轻,如果不是这样也不可能撑这么久活下来。
“谢谢你……”女孩用哑哑的声音说道。
我站起身来,“你运气不好,没有碰见送补给的车队。”
“我碰见了……但是被人抢走了……好不容易摘得果子和野菜也被人拿走了……还以为今天就要死了……”她带着一丝颤抖的嗓音说道。
我忍不住发出叹息:“大路上没有人走,都是怕被人抢,是不是?”
女孩点了点头。
我大略的做了下计算,然后掏出三根蛋白棒放在了她面前:“继续走。铁辉城有充足的食物,还有睡觉的地方,一切都会好的,别放弃。”
女孩的眼里只剩下了我给她的食物,她一把将它们抓起来,紧紧地抓在手里。
我扭头继续赶路,她却跌跌撞撞的跟了过来,似乎没有听见我之前说的话。
我皱着眉头停下脚步,她也停了下来,呆呆的看着我。
“你不认识铁辉城的方向?”
她点头。
“那你跟着我干什么?”
她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我,手里还紧紧攥着我给她的东西。
这个时候我大概懂了。
她不敢再往前走了,因为她害怕曾经让自己濒临死亡的饥饿,所以她只能选择跟着我,因为我身上有真真正正能够作为食物的东西。
相对于铁辉城而言,我所能给她的安全感会更强。
可是我不可能带着她走,且不说会不会拖慢我的脚步,光是食物我就不肯能和她平分。
三根蛋白棒虽然不能吃饱,但支撑她走到铁辉城外围的补给站还是足够的。
可是如果带上她,我们在追上车队之前就会消耗光所有的食物。
其实这个道理她会不明白么?
她当然明白,只是心里的恐惧已经战胜了一切。
所以我没有再和她讲道理,只是重新给她指了个方向,然后跃向空中飞走。
我听到她在我背后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喊声,然后是尖声的恶毒咒骂。
人在这个时候的心理很简单,只是想要通过咒骂引起对方的注意。
这是非常可怜的做法,可是我没有那么多的怜悯可以给她。
********************
第三天的时候,我遇到了很多食物充足的流民。
他们走路的速度和精神状态都要远远好于前两天遇见的人。
这些人应该是刚好遇到了车队,得到了分发下来的食物吧。
不管怎么说,看来我的路是走对了。
飞到了下午的时候,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城镇。
我掏出随身携带的结晶大陆的地图,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行动轨迹,那应该是湍溪城。
城市的规模不算小,一般来说这种大小的城市常驻的人口至少也有十几万。
当饥荒爆发的时候,人口密集的城市收到的波及最大。
毕竟小镇的居民可以更方便的从野外获取生存资源,而城市里的人要面临的资源争夺实在是太激烈了。
我不知道湍溪城原来是什么样子的,但现在它已经被破坏的相当严重了。
城市中到处都可以看到能量战斗的痕迹,甚至连城边流过的那条小河都因为某种人为的原因而淤塞住了。
连续几天的赶路让我全身都很疲惫,于是我决定在城里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晚。
城里已经看不到太多人影了,偶尔有从别的地方赶来的流民在这里落脚,我没有管他们,他们也没有注意我。
我随意挑了几个看上去并没有被毁坏的房子进去查看了一下。
很不幸,这里原来的主人在逃离的时候带走了大部分生活用品。
除了一些瓶瓶罐罐之外,我所需要的被褥几乎都被带走了。
带着郁闷的心情,我顺着街道往城市中央继续前进,最终停在了一个小广场外。
广场里面堆了一大堆的补给品,我想那应该是初邪他们在路过的时候留下来给难民们的。
补给品旁边聚集了不少人,大概有三十几个的样子,他们正试图将这些补给品搬走。
我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情,这些人里面绝大多数都是女人,只有七八个男性。
这些男性并没有参与搬运的工作,只是站在一边像是监工一样。
他们身上都穿戴着武器盔甲,看上去精神状态很好。
而那些搬运补给包的女人们则完全不同。
就好像我之前遇到的那个女孩似得,她们眼里的神色一模一样。
这个时候我已经大体清楚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些男人控制了大部分的食物,然后女人们则不得不为了一口吃的甘愿为之奴役。
在人类还处于野蛮时期的时候,由力量决定一切的规则是最正常不过的。
然而人类早就摆脱了那个时代,我们花费了上千年的时间用自己的大脑和双手创造了伟大的科技,让人类站上了文明的殿堂。
当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我实在说不清人类的文明到底有多么脆弱。
相对于人类的历史而言,这改变几乎是发生在一夜之间。
这是面前这些人的错么?
还是说人类本来就是这样易于堕落的生物?
我只觉得有些迷茫。
虽然眼前的发生的事情让我感到有些不爽,但问题在于我并没有改变着一切的能力。
难道要我做个法官,把食物平分给每个人么?
就算如此,我走了以后一切还是会归于原状。
况且这些男人所做的事情只是强占资源,我也不敢说自己在饥饿之中不会做同样的事情。
由于我并没有刻意的隐藏自己的形迹,那边已经有几个男人看到了我。
他们没有表现出警戒的姿态,也没有去摸武器,只是走了过来。
我并没有找麻烦的想法,所以也没有碰自己的武器。
“从哪来的?饿不饿?”领头的那个男人对我扬了扬下巴。
对方的语气挺和善的,他在问我的时候还拿出一包蛋白棒对我扬了扬手。
“我从海蓝大陆过来的,吃的还有些。”我编造了答案,不过后半句倒是真的。
那个男的点了点头,然后将那支蛋白棒向我扔了过来:“拿着吧,我们还有的多。天快黑了,你有落脚的地方么?”
“这边的房子都给搬光了,实在不行只能睡在地上了。”
我选择的措辞都是温和而实在的。
一来我不想让对方有所警惕,二来我也的确需要一个温暖柔软的地方来睡觉。
“当然了,都是我们搜刮的啊。”那个男人笑了起来,“我们把这一片城区的物资都集中起来了。不嫌弃的话跟我们来吧。”
“那就多谢了。”我将他给我的蛋白棒塞进嘴里,然后跟上了队伍。
其他几个男人对我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从他们脸上的神色轻松而散漫,甚至带着一丝软腻的感觉。
我能够辨别出来,一共八个男人,这里面只有两个是有战斗等级的战士,其他人只是拿上了武器的普通人。
一个是开始和我搭话的家伙,那家伙的武器明显是高级的东西,身上铠甲的能量增幅应该也不算弱。
他找我搭话的时候似乎很迅速的就确定了我身为战士的事实,所以每一句都带有示好的意味。
我猜,就算他不是9级以上的高级战士也应该有非常丰富的冒险经验。
另一个大概没有他的等级那么高,但也俨然是这群人里面有威信的角色,这是普通人对战士的一种本能敬畏所产生的感觉。
而那些搬运东西的女人只有几个扭头看了看我,她们都挺年轻,而且样子都不算难看。
不过长时间的饥饿和劳累使得她们面色苍白而憔悴。
我随着这群人走了不到十分钟,期间那个高级战士一直在和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似乎想要多套一下我的情况。
而我带着警惕心,没有给他什么有意义的内容。
我没有选择说谎,因为这个时候有一定警惕心才是正常的。
他很清楚我战士的身份,也知道我们这种家伙嘴巴一般都比较难撬开。
一个看上去很豪华的庄园出现在路的尽头,那应该是原来城主所住的地方。
城主一般都是有专职的“电池”所担任的城市管理者角色,但是当【末日】到来的时候,这种职位根本就拿不出什么威信出来。
庄园的院子不算小,我们又走了一会儿才进到了主楼里面。
我在院子里看到了有几个负责警戒的家伙,还有几个女人在院子里忙着什么。
看来这伙人的规模不小,至少还有闲心来让人做杂活。
我打量了一下大厅,这似乎是他们的主要活动区域,因为绝大部分的空间都被凌乱的床铺和日用品所占据了。
空气中弥漫这一股微微的酸臭味,人多而疏于清洁的地方总是这样。
回归基地的人们分头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除了开始和我搭话的家伙之外,没有人再理会我的存在。
“哪里可以睡?”我问。
“你等下。”那个男人对我按了按手,然后向侧面的一个房间走过去。
他敲了敲门,“拉赫曼,我们领回来一个过路客。”
里面有一个声音模模糊糊的响了起来,然后带我来的男人推开了门,示意我进去。
他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就离开了,一副完全没有戒备我的样子。
我看着他向另外一个房间走去,然后才转头迈开了脚步。
落日的余晖从窗户里穿透进来,针扎一样刺眼,我听见一个女人低声的惊叫。
“别动。”房间的主人用低沉缓慢却不容违逆的声音命令了一句。
视线慢慢变得清晰起来,我看到一个裸体的年轻女孩正站在窗户前面,咬着嘴唇将捂向敏感部位的手臂放了下来。
她的面前坐着那个叫拉赫曼的男人。
他背对着我,在一张竖起的画布上涂抹着各种各样的颜色,所以我看不到他的脸。
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化学颜料的气味,墙边的桌子和角落里堆积着一些画布和大量的颜料。
他在画画,我分不清水彩和油彩之间的区别,但是我知道他的画技应该还算不错,因为画布上的形象和窗前的模特看起来相似度还是很高的。
裸身的女孩因为房间里面多了一个人,所以显得越来越紧张,身上也在微微发抖。
男人又画了几笔,似乎有些不满的搁下了画笔。
他摇摇头站了起来,挥挥手,示意女孩出去。
女孩抱起了衣服,手忙脚乱的穿在了身上,低着头离开了房间。
拉赫曼回身向我走了过来,他是个中年的男性,面容有些许闪米特人的痕迹。